新华网辽宁频道 记者 冯雷 摄影 任勇

作为辽河流域的排污大户，本该在２０００年底达标排放的营口造纸厂，至今仍未实现治污目标，但却未能关停。如何处置这样一个关系当地社会稳定的污染大户？当地政府和环保部门各有苦衷。记者近日对此企业的治污问题进行了调查。 关不了的污染老大难

营口造纸厂在当地名气大，在国内也很受人关注。不过，纸厂的名气很大程度上在于其污染问题。据了解，营口造纸厂满负荷运转时，其污水排放量占营口市工业污水排放量的８０％。早在１９９６年，营口造纸厂就被国家列为重点治理企业，是国家环保总局和全国人大都“挂号”的污染大户。 营口造纸厂始建于１９３６年，是国内文化、生活、包装用纸骨干企业之一。企业资产总额１８．８亿元，净资产６．８亿元，资产负债率为６４．１％。营口造纸厂以芦苇为主要生产原料，制浆造纸废水为主要污染源。国家要求所有排污企业在２０００年底之前必须达标排放，否则要被关停。近些年来，由于资金紧张，营口造纸厂无力进行大量环保投入，只能进行一些如利用筛网过滤悬浮物等传统性措施，污染排放远未达标。 营口造纸厂党委书记任晓卫介绍，营口造纸厂一度辉煌，但企业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后，由于运行体制落后、包袱沉重等多方面原因，几乎陷入年年亏损的境地，从１９９０年到现在，除１９９５年、２００１年和２００２年三年外，其余年份都处于亏损状态，由于缺少资金，企业十多年没有进行过技术改造，也十多年没有再招过工。由于无力进行环保治理，营口造纸厂的污染问题引起环保部门和政府的重视，但对其是否应被关停却屡有争议。几年前省长曾签字要关停这家企业时，营口市政府打报告说，一旦关停将影响当地社会稳定。辽宁省环保局治理辽河办公室主任侯永顺告诉记者，对营口造纸厂的去留问题，省政府常委会议讨论了不少次，最后还是决定暂不关停，走污染治理的路子。

关停之手为何难下？ 一只花猫慵懒地躺在门口，由于少人惊扰，它整个上午睡得不错。２００４年９月的一天，在离营口造纸厂不远的这家豆腐店里，主人告诉记者，由于造纸厂这几年效益不好，加上近些日子厂子缺原料停产，他家的豆腐少有人买了，过去一天能卖五六锅，现在能卖两锅就不错了。对营口造纸厂附近的群众来讲，营口造纸厂如果关停无疑会让许多人丢掉“饭碗”。

据了解，营口城市人口不到５０万人，而造纸厂的各类职工加在一起近万人，再加上相关亲属将近５万人，占了营口市人口的十分之一，由于营口造纸厂所处的地区处于市内偏远地区，就业机会少，企业一旦关停，政府将面临极大的社会稳定压力。记者不久前赶到营口造纸厂时，发现企业周围的排污口并没有污水流出，原来由于无钱买进原材料，企业刚刚停产。据介绍，营口造纸厂正常生产年需购进芦苇２０万吨，但由于资金紧张，年初并未与盘锦的苇场签订合同，导致现在原料不足只得停产。现在企业累计欠一线职工２个月工资，机关职工则欠了１０个月。 ４０岁的邢长虹在这个企业已经工作了２０年，父母是这个企业的退休工人，而妻子、妹妹、妹夫也全在这里。他说：“从来不敢想厂子被关停的事，真要那样，家里不知道该怎么过了。”７５岁的宋海令老人是营口造纸厂的退休工人，他说，由于营口造纸厂这几年效益不好，这几年住在这个地区的人生活很紧。１９４９年４月就入厂的他原来是企业的技术大拿，多年的劳动模范，现在住的房子也不过十平米左右，退休金一个月４８０元。他六个孩子中有三个在造纸厂工作，虽然企业不能保证正常开支，但还可以勉强维持。他说，这几天造纸厂停产后，早上到这儿卖豆腐的、换煤气的人也少了。“关不了，就必须死马当成活马医。”侯永顺说，为了给营口造纸厂治理污染，有关部门已经给了其两次达标宽限期。 省经委资源节约处的肖处长介绍，这几年省里虽关停了一些污染企业，但主要还是小企业，对大企业很难做到，而沈阳冶炼厂也是因为资不抵债扭亏无望才关停的。国家为沈冶破产投了不少钱，企业关停要安置职工，国家和地区财力有限，不可能再拿出那么多钱，所以企业不能一停了之，必须采取有效措施，让企业达标生产。 借外力治污成为无奈而又可行之举 据了解，造纸企业治理污染本身的效益也很可观，但由于营口造纸厂自筹资金不足，而且多年沉欠银行贷款本息已近６亿元，所以只能考虑从国外银行贷款治污。 记者了解到，营口造纸厂目前正是运用世行贷款治理企业污染，而且已取得实质性进展，其中《红液》项目年底即将完成，另一项《白水》项目明年中期也可投入运行。原副厂长、现在的企业顾问王仁充说，企业现在的污染治理主要集中在两项，一是《红液》项目，主要是解决制浆废液的污染，另一个是《白水》项目，是为解决废水的终端治理。《红液》项目总投资为1.38亿元人民币，其中利用世行贷款1271.59万美元，其余资金企业自筹。项目得到省财政厅和营口市财政局的担保，已通过了世行评估，目前款已到位，瑞典３０００万元的先进治污设备已经运到，估计到年底前可以竣工投入生产。 另一项《白水》项目，一期已投入927万元，采用国内三台高效气浮设备对纸机的白水进行处理，工程的主体设备安装及调试已经结束，已投入运行；二期工程原设计利用奥地利政府贷款，但由于奥地利政府中途违约，现已经重新申请北欧银行贷款，估计不久即可达成协议，此项工程项目总投资７８７６万元人民币，其中申请北欧银行贷款４９８万美元。这项工程估计在明年中期完成。另据介绍，为确保还款，新上的这两个环保项目将封闭运行。王仁充介绍，项目本身的收益可以偿还贷款，对此世界银行专家也测算过。 如《红液》项目，日处理300吨苇浆产生的红液2720 立方米，年产粘合剂20万吨，主要用于建筑行业，出口可卖到４００多元一吨，项目实施达产后，每年可获税后利润1578.4万元。而《白水》项目实施后，每日可回收利用处理后的水４万吨，同时可回收二次纤维，平均每年可创利润７３４万元。

技改尚缺资金 机制更待改革 虽然环境治理有望得到改善，但营口造纸厂并非前途光明。作为一家老的国有企业，营口造纸厂不仅技术设备严重落后，企业办社会的包袱仍然较重，再加上机制和体制落后，严重影响着企业的进一步发展。营口造纸厂背靠年产50万吨的盘锦芦苇基地，加上水陆交通方便，曾是国家重点造纸企业。到去年底，企业累计上缴利税７亿元，是国家同期投入的３．５倍。但由于过去的利润上缴体制，加之企业近些年不景气，企业多年没有进行过技术改造。 党委书记任晓卫说，企业许多设备还是上世纪３０年代水平，蒸煮锅有２台是七十年代的设备，有３台还是日伪时期留下的。 因此，省环保局的侯永顺认为，如果不改变现在企业技术设备落后的状况，就是环保达标了，企业生产经营也难有起色，单凭末端治理不行，必须走与技术改造结合的路子。但营口造纸厂的技术改造谈何容易，企业本身没有积累资金缺乏，银行又不愿借贷。 任晓卫介绍，由于欠银行贷款太多，现在银行不愿再贷款给他们了，１９９９年企业贷款２０００万购买原料，那是企业最后一次从当地的银行获得的贷款。因此企业只好通过借高利贷维持生产和进行技术改造，尽管如此，企业还是自筹资金，在不久前从天津造纸厂花２８０万元的低价，购进了两口八十年代技术水平的蒸煮锅。我国人均占有纸张量一年不到３０公斤，而发达国家人均２００公斤，世界平均水平也有１００公斤。因此，造纸行业在我国来说并非夕阳产业。为实现营口造纸厂的长远发展，纸厂的领导曾对国内造纸行业的产品结构现状和市场需求进行调研分析，认为公司应实施三大技术改造项目。然而这些项目无一不需要巨额资金。如企业提出的年产１０万吨高档文化纸机项目，总投资就达７亿多元，对这么多的钱如何筹得，谁也没有提出具体办法。企业无钱进行技术改造，不仅如此，营口造纸厂还背负着沉重的办社会包袱。企业有辽南最大的自备电厂，有自己的医院，也有自己的小学、中学甚至大学。据介绍，周围居住的近万户居民，过去的水、电和供暖全由纸厂提供，由于变压器是老式变压器，中间电量损耗达到３０－４０％，再加上电费有一半收不上来，一年仅水电供应这一项，企业就损失８００多万元。 近几年，在政府的帮助下，企业进行了主辅分离改革，学校和医院已相继与企业分开，水也交给市自来水公司，但电目前还是由企业供应。据了解，今年底营口市政府要拿出３００万元、东北电力公司拿出５００万，对当地的供电线路进行改造，营口造纸厂也将不再承担对附近居民的电力供应了。在办社会包袱逐渐解决的同时，企业的人员包袱也随着社保试点得到部分解决。任晓卫介绍，现在职工经过并轨进失业、企业内部退休等方式，从原来的６２００多人降到２８５１人。然而与资金缺乏、包袱沉重相比，体制机制落后是企业最重要的一个发展障碍。营口造纸厂１９９７年９月被锦州的金城造纸集团兼并，但其实只是翻个牌，实质没有太大变化，表面上按现代企业制度设置，有董事会、监事会、经理层，但董事长仍是上边委托，总经理也是任命，职工仍是国有身份。虽然企业在２０００年又曾试行过租赁制的改革，并收到短期的成效，但因没从根本上改变经营机制，所以企业又陷入困境。目前营口造纸厂累计亏损２亿多元。 任晓卫说，企业仅上环保项目远远不够，必须全面改制，从产权制度上动手术。他介绍，现在企业正在研究两种改革方案。第一是进行股份制改造，通过引进民营资金实行控股，目前企业正和一些合作伙伴协商。第二，除环保项目封闭运行外，剩下的企业资产以合理的价格整体出售，以售出价款把职工安置完并还清债务后，由原营口造纸厂负责经营环保项目，其余项目由购买方经营管理。